「對不起！」
我跑得太快了，不小心撞到了人。
我抬起頭，摸摸自己的肩膀。
那一秒鐘我的心臟被勒住，血管都快爆開，缺氧到了極限。
「方……方浩？」
我整個頭都好燙，頭髮都快燒焦了。
方浩看了我一眼，拍拍自己的左手臂。
什麼都沒有說，就這樣走了。
真是丟臉死了。
都是劉子陽。
要不是他一直跟著我，我也不會這麼糗。
方浩現在對我印象一定很差。
劉子陽，我詛咒你。
詛咒你騎車輪胎破掉，上廁所沒有衛生紙。
喝飲料沒有吸管，吃泡麵沒有熱水。
我詛咒你，劉子陽！
『我是覺得劉子陽這樣很浪漫。』
筱齊右手托著下巴，煞有其事地說著。
「整天陰魂不散，騎著嘎啦嘎啦的腳踏車，像個笨蛋一樣，這就是妳
說的浪漫？」我不敢置信：「吳筱齊，妳的標準好奇怪。」
筱齊聳聳肩：『不是啊，白馬王子又不是一定要騎著白馬，誰說王子
不能騎單車啊？況且我覺得他很像妳的守護天使。』
「守護天使？」我噗哧了一聲，「妳是說像媽祖那樣嗎？」
『差不多。』筱齊一臉嚴肅，『妳真的撞到方浩了？』
我嘆了一口氣。
如果可以的話，我倒希望王子跟公主不是這樣相遇的。
『我覺得那個方浩，真有點趾高氣昂。』筱齊不平道。
「才不是，」我說：「他是曖曖內含光，妳懂嗎？」
『有沒有含光我不知道，只是跟妳說聲不要緊、沒關係，也不是太困
難，真搞不懂他為何這麼惜字如金。』
「也許他本來就這樣的個性吧。」我又嘆了一口氣。
『別嘆氣了，聽說中午排球隊都會在體育館練習，妳要不要去？』
我瞪大了眼睛：「妳怎麼知道的？」
『小雨。』筱齊看著我。
「嗯？」
『妳真的很喜歡方浩，對不對？』
「不知道啦。」我揮揮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覺得妳看著方浩的表情，跟看見彩虹的時候很像。』
筱齊說。
『不知道為什麼，我很羨慕那樣的妳。』
頭髮都貼在額頭上了，濕濕黏黏的。
筱齊把頭髮紮成馬尾，整個體育館都聽得見我們的喘氣聲。
「筱齊，妳確定他們中午真的會練球嗎？」
我看著空無一人的體育館，擔心地問著。
『我聽見隔壁班的男生說的，他也是排球隊的呀……』
「可是，怎麼都沒有人，連顆球都沒有。」
『難道是我搞錯了？』筱齊一臉歉疚，『對不起，小雨。』
我深呼吸一口：「沒關係，我們再等十分鐘。」
『算了吧，都午休這麼久了，看來真的是我聽錯了。』
「不要這麼難過啦，妳為我做了這麼多，感激都來不及了。」
『那……我下午再去問那個人。』
「好。」我點點頭，撥開濕答答的頭髮。
走出體育館的時候，雨勢稍歇。
我不小心抬頭看了天空一眼，以為會看見彩虹。
卻只有一片灰色的雲。
如果他不在那裡，其實抬頭的時候看雲就好。
對嗎？
不知道為什麼，整個下午都不想說話。
掛在書桌旁邊的雨傘，傘柄的部份有些斑駁。
我右腳偷偷地踢啊踢，傘就跟著我的動作一下又一下地抖著。
只有雨還繼續下著。
上課鐘聲響了，筱齊才姍姍進教室。
對我眨了眨眼。
『好消息。』筱齊小聲地，『不要太開心喔。』
風紀股長一直往我這裡看，我也不敢回筱齊的話。
歷史老師來了以後，一張紙條傳到我這裡。
我四處張望了一下，發現筱齊不停對我擠眉弄眼。
『排球隊今天聚餐，明天會恢復練習。』
我忍不住笑了。
在紙條上，我一個字、一個字寫著。
『那妳明天陪我去嗎？』
過了一下子，紙條又傳回來。
走廊傳來一陣奔跑的腳步聲，還有震天的歡呼。
不知道是哪一班的同學，這麼沒禮貌。
『明天午休我要去校刊社，後天好不好？』
『好。那我們後天重新開始。』我寫著。
歡呼的聲音越來越遠，歷史老師忍不住發起牢騷。
「好了、好了，你們不要這麼容易分心。」
大家都在竊竊私語，應該是別班的老師放他們出去。
去看影片也好，去福利社買東西也好。
老實說，剛剛歷史老師自己也偷偷看了窗外。
坐在靠窗的我，很喜歡這樣的位置。
總覺得人生都被教室關起來了，還好我隨時可以呼吸窗外的空氣。
我托著臉頰，看著窗外的天空。
耳朵好像又聽見那個齒輪摩擦鏈條的嘎啦嘎啦聲。
「劉子陽？」我差點傻住。
劉子陽站在走廊看著我，手裡拿著一條巧克力，還有奶茶。
我絲毫不讓地瞪著他，這個傢伙不知道又想幹嘛。
我的臉上肯定寫滿了不耐煩。
劉子陽吃著巧克力，大口喝了奶茶，然後對我做了個鬼臉。
隨即跑得不見蹤影。
我氣壞了，差點想衝出去揍他兩拳。
這個傢伙腦子有破洞，沒事跑來我們班跟我炫耀什麼。
生氣過後，突然覺得很氣餒。
自己為什麼這麼容易情緒波動呢？
早上撞到了方浩，他卻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不管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麼事，他總是安安靜境地，沒有波紋的。
我跟他之間的差距好大，距離好遠。
「要等到什麼時候呢？」我問自己。
「什麼時候才能靠近他一點，不要只是遠遠看著他……」
我果然禁不起誘惑，午休時間一個人偷偷跑去體育館。
手掌打擊排球的聲音「啪、啪、啪」的此起彼落，我的心臟好像也跟
著一下又一下地被拍打著，心跳聲跟拍球的聲音融為一體。
整個體育館只有排球隊在練習，我想，如果我這麼大喇喇地站在旁邊
，一定突兀到不行。就好像獅子群裡面突然出現一頭羚羊。
躡手躡腳地，我上了二樓的看台。
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小心翼翼，連呼吸都怕太大聲。
其實整個場館，吆喝聲、擊球聲不絕於耳，壓根兒不會聽見我的腳步。
但我控制不了自己，也控制不了身體。
我雙手抓著看台邊的欄杆，像個想逃出牢籠的猴子一樣。
排球隊的人分成兩邊，場下還有一些人在暖身。
嘴裡唸著什麼什麼幾號，聽起來就像戰術。
但我什麼也不懂，就傻傻地看著，找著。
方浩在哪裡呢？
我環視了一圈，沒有看見他。
「也許他今天沒來練球吧。」我洩氣地癱在地上。
我無法鼓起勇氣再搜尋一次方浩的身影，再失望一次我就要變成泡沫
了。方浩果然是遙不可及的人，我沮喪地想把自己關在牢籠裡面，永
遠都不要出來。
甩了甩頭之後，我只能離開體育館。
我覺得腳好重、好重，離開之前我還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一、二、三、四……
總共十七個人，就是沒有方浩。
「不管，明天再來一次。」我對自己說。
「姜小雨，這麼輕易就放棄，一點都不像妳。」
為了不要驚動排球隊的練習，我特意從體育館後門離開。
經過了器材室，隱約聽見有人在放音樂。
聲音好熟悉，可惜我是個音樂白痴，一時半刻聽不出是什麼樂器演奏
的聲音，只是，在體育館裡面放這種音樂，有點不搭。
體育館就該放一些熱情奔放的樂曲，怎麼這個音樂聽起來好悲傷呢？
站在器材室門口猶豫了一下，索性坐在門外的椅子上聽。
這音樂斷斷續續的，說是播放ＣＤ，我覺得比較像有人在練習。
啊！好像是吉他的聲音。
有人在器材室裡面練吉他？
我從小就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還記得小時候有人送了阿嬤一台小型
吸塵器，阿嬤千交代萬交代，要我不可以亂動。不提醒還好，越是要
我別去碰，我就更要去碰。
結果我打開了吸塵器的開關，吸塵器就自己跑了起來，還「嘶嘶」、
「嗚嗚」地亂叫，我嚇得半死，不知道該怎麼辦。
後來我被阿嬤罵了一頓，因為吸塵器亂跑，撞到了撞到了矮櫃，導致
矮櫃上的電話掉了下來，摔破了一塊。
我還以為阿嬤要揍我了，結果沒有。
現在回想起來，阿嬤好像從來沒有真的揍過我。
一邊胡思亂想著，不知怎地我竟然推開了器材室的門。
那一天有沒有下雨，我也忘了。
但我知道，器材室裡面，有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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